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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規矩是亂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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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規矩是亂不得的

阿元作為承慶郡王的庶長子,說起來也是鳳子龍孫,卻是沒有享受過幾天應有的待遇。早些時候形同流放自不必說,接回王府裏他也是當個透明人,如果沒有意外,等他長大了必是早早地分一小份不薄也不厚的家產出去過自己的日子。混得好呢,也就是衣食無憂,混得不好呢,就成為廣大落魄宗室中的一員。

這樣一個定位下,他沒有接觸過什麽奢侈享受的生活,大正宮裏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奢華的,最放肆的夢裏都沒有夢到過的。洗幹凈了手腳,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著宮裏的陳設。

錢氏看著兒子,一陣心酸,這孩子生下來不易啊,很快又要不是自己的兒子了,眼睛跟著阿元的動作走,恨不得把孩子放到眼睛裏。

錢氏也打定主意,過繼的事情不由她作主,宗法的觀念還是深入人心的,錢氏很認真地對阿元道:“阿元,你知道什麽是過繼嗎?”

阿元誠實地搖了搖頭。

錢氏用簡單地話解釋了:“從此以後,要管娘子叫阿娘,不能管我叫阿娘了,知道了嗎?殿下也不是你阿爹了,你阿爹是聖人。”

阿元倔犟地搖了搖頭:“為什麽不能?”

“你過繼之後就算是聖人的孩子了,聖人和娘子撫育你。”

“阿娘也養我的……”

“你這孩子!我哪養得起你?”長嘆一聲,“你在府中也不能叫我阿娘的呀,府裏王妃派來的人是怎麽教你的?你本來就不能叫我娘的,這就是命啊。如今已比在府中好了太多,娘子仁慈,把我接了來,許我們見面。夫人又照顧我們,會有好日子過的。”

阿元低頭不吭聲,錢氏又深吸了一口氣:“至於你阿爹,原就……不如聖人對你照顧,”咬咬牙,“你阿爹,本不想要我們母子的。當初是我運氣好,遇上了夫人的車,夫人帶我入宮,聖人娘子保下我們。娘子又許以衣食,夫人又給了錢帛,我們才活了下來,不然不被打死也要餓死了。現在總比在莊上住著好,你能大聲說你是聖人的兒子了。”在莊園之上,郡王是不認這個兒子的。

阿元終於小聲啜泣了起來,錢氏猶豫了一下,抱著兒子也哭了起來:“大祭的時候,也要哭啊,要哭得傷心些。”

“嗯。”

“對娘子要尊敬。”

“嗯。”

“夫人是個有能耐的人,你有什麽為難的、不懂的,多問問夫人。”錢氏口中的夫人,除了鄭琰,不作他人想。

阿元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阿娘~”撲到錢氏懷裏痛哭了出來,“阿娘以後就不是阿娘了麽?”

“嗯。”錢氏哽咽著答應了。

“我以後要叫娘子阿娘了?”

“嗯。”

“你不會離開我吧?”

“不會,只要阿元乖乖的,好好孝敬娘子,不要惹娘子生氣,我就能在宮裏住下。”

阿元哭聲轉小,哭得累了睡著了,手裏還攥著錢氏的一縷頭發。錢氏拍著他的背,把他哄睡了,輕輕抽出頭發,擦擦眼淚,招呼宮女打水來給阿元擦臉,擦去淚痕,給阿元蓋上被子,再檢查一回火盆。樣樣都妥當了,最後看了阿元一眼,今日過後,她就沒有兒子了。

出得門去,不等錢氏開口,就有內侍道:“娘子請去昭仁殿說話。”說著擡出一副步輦來,請錢氏登輦,一路擡到昭仁殿。

徐瑩正在等錢氏,看錢氏行過禮,徐瑩和氣地讓她坐下了:“大郎可好?”

“已經睡下了,我都給他說明白了。”

“這個不急,母子天性,你們親近是應該的,他只要知禮守法,我就放心了。”

錢氏連忙表忠心:“規矩是亂不得的。”

徐瑩頗為滿意地道:“你今日且在我這裏東廂住下,過了這陣兒,後面給你收拾出住處來,以後你就在宮裏住下吧,也方便照顧大郎。以後,咱們一起教導他,讓他做個好聖人。”

徐瑩說什麽,錢氏就答應什麽。她想得明白,她娘家也沒人了,也沒什麽好爭的,就盼著兒子好。別的道理她不懂,抱大腿的事兒還是明白的。徐瑩對她這樣識時務的態度也很滿意,兩人也算相識甚歡。當晚都算睡了個好覺。

次日起來,就是匆匆地宣布阿元取名蕭覆禮,遣使告太廟,改宗籍。於蕭令先靈前著孝子之服,爾後依禮登基。奉徐瑩為皇太後,一應升降賞罰皆由政事堂商議,報到徐瑩面前,徐瑩當個橡皮圖章首肯。後宮之事,則由徐瑩直接說出了跟鄭琰商議過的結果,除孫氏外,其他人全移到一個院子裏住著,而哭靈的時候徐少君並沒有出現,顯然,她被軟禁了起來。

蕭覆禮經錢氏提醒,自己也是從小就比較懂事,哭起來似模似樣,懷恩在一旁指點著他的禮儀,從正式喪禮開始直到日落西山,一整天都沒有一絲出錯之處,令觀者頗為欣慰。蕭覆禮的生父郡王又重演了哭到昏倒的場景,一倒就再也沒有出現。

然而,對於政事堂的主事者來說,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他們要快以新君的名義擬定一份詔書昭告天下,說明“新君的”的施政綱領,同時借由對謀亂事件的總結教訓,狠狠地駁斥梁橫與蕭令先的悖逆思想!留著梁橫就要當只豬養肥了好宰的,現在他們“作惡”的惡果也有了——激起民變,人也被幹掉了,不來個總結都對不起大家的隱忍!

與此同時,大家也展開了對於蕭令先謚號的討論。

這些都要在兩三天內做完,以達到鞏固本次政變現有成果的目的。政事堂裏,鄭黨、世家的代表齊聚,又有一、二獨立勢力也參與了旁聽——比如袁曼道。

袁曼道不屬於兩股勢力裏的任何一股,硬要說的話他跟世家比較親近一點,卻終究不是一路人,謀反的事情沒人到處張揚,他得到消息就比較晚一點。魏王“兵諫”的同時,各方就開始全城戒嚴,袁老先生也被堵在家裏出不來。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了,新君都選好了,喊大家出來哭靈的時候,他才被放了出來。

出來一看,黃花菜都涼了!現在不是抗議的時候,袁曼道急忙往大正宮去看動靜。大正宮已經一片縞素了,袁曼道在宮門前下了車,一路哭大正宮。郭靖親自在宮門守著,看到他老人家來了,親自迎了幾步:“相公們都在政事堂,衛王、曹王、楚王都在,您這邊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國事要緊。”

袁曼道剛才哭得太用力,呼吸有點困難,大吸幾口氣問道:“眼下要做什麽?”新君都選好了,這是拿大家當布景板了啊?

郭靖道:“大約是定謚吧,還有些善後的事兒,我也不太懂,您請。”把袁曼道給送到了政事堂。到了政事堂,眾人已經整裝待發了。袁曼道一眼望去,大家已經跟他一樣都換上了喪服,再看鄭靖業跟曹王兩個拄著拐,其他人也熬得臉色發黃眼圈發青。袁曼道上前便問:“眼下情勢如何?”語氣中略帶指責,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也沒人通知,能不生氣麽?

衛王道:“家門不幸啊!五郎這個小畜生!嗐!”

鄭靖業一副病容,一步三咳嗽:“聖人歸天了,好在處理得及時沒有動亂,袁公來了,咱們一起去正殿等消息罷,告祭太廟的使者已經出發了。”李幼嘉被派了這項任務,等他回來就代表著蕭覆禮小朋友已經正式改到徐瑩名下,可以準備登基了。

袁曼道瞪大了眼睛,卻被韋知勉攔住了:“袁公,除了換了個聖人,別的什麽都沒變。新君聰慧謙仁,國家只會更好。”他一直是布景板來的,這一回卻不得出來說些無恥的政治臺詞,誰叫當時葉廣學和魏王也當他是盟友,發布告還拉著他一起蓋印了呢?他現在正處於留校考查期裏,苦活累活他來幹,發表意見沒他的份。

袁曼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你們就是這樣報答先帝的?”

鄭靖業又咳嗽了幾聲:“魏王謀逆,能有現在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依袁公說,還能如何呢?如今內亂剛平,狄人正虎視眈眈,還要怎麽辦?”

袁曼道長嘆一聲:“罷了罷了。”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大正宮。蕭覆禮已經換了喪服,小臉上滿是傷痛,袁曼道理所當然得認為這是在哭他那個名義上的爹蕭令先。其實蕭覆禮只是在難過,不能管親媽叫娘了,生命中就沒個“父親”,現在又認了個死人當爹。一夕之間世界亂了套兒,蕭覆禮受到的打擊過大。

顯然,蕭覆禮的表現可以贏得很多人的好感。

袁曼道的心路歷程可以代表許多人的想法,在最初的不滿、慌亂之後,都平靜地接受了現實。眼看是鄭靖業、衛王、顧益純、李神策、李幼嘉、曹王、韋知勉一起出來,這代表了政治妥協,各方利益的代表都有了,惶惶不可終日者竟沒有幾個。連哭靈都哭得十分有秩序,除了十八郎因為各種因素昏倒回家休養之外,一點亂子都沒出。

哭靈的間歇裏,這些人又會合沈晉等人商討著下面的問題。首先是蕭令先的謚號,以蕭令先之所作所為,廟號是不要想了。就是謚號也不要想太好聽,皇帝的謚號,評價他一生的功績,很能體現新政府的價值取向,謚號本身就是一個政治信號。

打死政事堂也不會想誇蕭令先,不說恩怨,單就公平地說,蕭令先這個皇帝也做得很不好。鄭靖業本來想好了幾個一般的,連袁曼道都覺得用“質”字也可以。

衛王不肯幹,蕭令先是他侄子,人二了一點兒,但是對宗室還是不錯的,他希望用一個稍好一點的字比如“獻”:“十七郎也不容易,他是一心想要國家好的人。”不想李神策的臭脾氣發作了,開了嘲諷模式道:“誰又不想國家好呢?而今只看結果,民怨沸騰、外敵侵擾,還養了一堆逆賊,殿下真要覺得他可憐呢,最多用個‘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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